云隔迷楼,苔封很石,人向何处?数骑秋烟,一篙寒汐,千古空来去。使君心在、苍厓绿嶂,苦被北门留住。有尊中酒差可饮,大旗尽绣熊虎。

前身诸葛,来游此地,数语便酬三顾。楼外冥冥,江皋隐隐,认得征西路。中原生聚,神京耆老,南望长淮金鼓。问当时依依种柳,至今在否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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姜夔(宋)


龙种生南岳,孤翠郁亭亭。

峰岭上崇崒,烟雨下微冥。

夜闻鼯鼠叫,昼聒泉鹤声。

春风正淡荡,白露已清泠。

哀响激金奏,密色滋玉英。

岁寒霜雪苦,含彩独青青。

岂不厌凝洌,羞比春木荣。

春木有荣歇,此节无凋零。

始愿与金石,终古保坚贞。

不意伶伦子,吹之学凤鸣。

遂偶云和瑟,张乐奏天庭。

妙曲方千变,箫韶亦九成。

信蒙雕斫美,常愿事仙灵。

驱驰翠虬驾,伊郁紫鸾笙。

结交嬴台女,吟弄升天行。

携手登白日,远游戏赤城。

低昂玄鹤舞,断续彩云生。

永随众仙逝,三山游玉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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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子昂(唐)


人谁不顾老,老去有谁怜。

身瘦带频减,发稀冠自偏。

废书缘惜眼,多灸为随年。

经事还谙事,阅人如阅川。

细思皆幸矣,下此便翛然。

莫道桑榆晚,为霞尚满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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刘禹锡(唐)


一出大明门,与长安隔世,夜卧绝不作华清马蹄梦。家有采芝堂,堂后有楼三间,杂植小竹,树卧上房,厨灶都在竹间。枕上常听啼鸟声。宅西古桂二章,百数十年物,秋来花发,香满庭中,隙地凿小池,栽红白莲,傍池桃树数株,三月红锦映水,如阿房迷楼,万美人尽临妆镜。又开有芙蓉蓼花,令秋意瑟。更喜贫甚道民,景态清冷,都无吴越间士大夫家艳气。翠色娟娟咽涤竹,妖香奕奕露凝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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屠隆(明)


危峰高瞰楚江干,路在羊肠第几盘。

万树松杉双径合,四山风雨一僧寒。

平沙浅草连天在,落日孤城隔水看。

蓟北湘南俱在眼,鹧鸪声里独凭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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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东阳(明)


高文会隋季,提剑徇天意。

扶持万代人,步骤三皇地。

圣云继之神,神仍用文治。

德泽酌生灵,沈酣薰骨髓。

旄头骑箕尾,风尘蓟门起。

胡兵杀汉兵,尸满咸阳市。

宣皇走豪杰,谈笑开中否。

蟠联两河间,烬萌终不弭。

号为精兵处,齐蔡燕赵魏。

合环千里疆,争为一家事。

逆子嫁虏孙,西邻聘东里。

急热同手足,唱和如宫徵。

法制自作为,礼文争僭拟。

压阶螭斗角,画屋龙交尾。

署纸日替名,分财赏称赐。

刳隍?万寻,缭垣叠千雉。

誓将付孱孙,血绝然方已。

九庙仗神灵,四海为输委。

如何七十年,汗赩含羞耻。

韩彭不再生,英卫皆为鬼。

凶门爪牙辈,穰穰如儿戏。

累圣但日吁,阃外将谁寄。

屯田数十万,堤防常慑惴。

急征赴军须,厚赋资凶器。

因隳画一法,且逐随时利。

流品极蒙尨,网罗渐离弛。

夷狄日开张,黎元愈憔悴。

邈矣远太平,萧然尽烦费。

至于贞元末,风流恣绮靡。

艰极泰循来,元和圣天子。

元和圣天子,英明汤武上。

茅茨覆宫殿,封章绽帷帐。

伍旅拔雄儿,梦卜庸真相。

勃云走轰霆,河南一平荡。

继于长庆初,燕赵终舁襁。

携妻负子来,北阙争顿颡。

故老抚儿孙,尔生今有望。

茹鲠喉尚隘,负重力未壮。

坐幄无奇兵,吞舟漏疏网。

骨添蓟垣沙,血涨滹沱浪。

只云徒有征,安能问无状。

一日五诸侯,奔亡如鸟往。

取之难梯天,失之易反掌。

苍然太行路,剪剪还榛莽。

关西贱男子,誓肉虏杯羹。

请数系虏事,谁其为我听。

荡荡乾坤大,曈曈日月明。

叱起文武业,可以豁洪溟。

安得封域内,长有扈苗征。

七十里百里,彼亦何尝争。

往往念所至,得醉愁苏醒。

韬舌辱壮心,叫阍无助声。

聊书感怀韵,焚之遗贾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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杜牧(唐)


将军佳作世争传,三十功名路八千。

一种壮怀能蕴藉,诸君细读小重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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缪钺(现代)


泰山之阳,汶水西流;其阴,济水东流。阳谷皆入汶,阴谷皆入济。当其南北分者,古长城也。最高日观峰,在长城南十五里。

余以乾隆三十九年十二月,自京师乘风雪,历齐河、长清,穿泰山西北谷,越长城之限,至于泰安。是月丁未,与知府朱孝纯子颍由南麓登。四十五里,道皆砌石为磴,其级七千有余。

泰山正南面有三谷。中谷绕泰安城下,郦道元所谓环水也。余始循以入,道少半,越中岭,复循西谷,遂至其巅。古时登山,循东谷入,道有天门。东谷者,古谓之天门溪水,余所不至也。今所经中岭及山巅崖限当道者,世皆谓之天门云。道中迷雾冰滑,磴几不可登。及既上,苍山负雪,明烛天南;望晚日照城郭,汶水、徂徕如画,而半山居雾若带然。

戊申晦,五鼓,与子颖坐日观亭,待日出。大风扬积雪击面。亭东自足下皆云漫。稍见云中白若摴蒱数十立者,山也。极天云一线异色,须臾成五采。日上,正赤如丹,下有红光,动摇承之。或曰,此东海也。回视日观以西峰,或得日,或否,绛皓驳色,而皆若偻。

亭西有岱祠,又有碧霞元君祠;皇帝行宫在碧霞元君祠东。是日,观道中石刻,自唐显庆以来,其远古刻尽漫失。僻不当道者,皆不及往。

山多石,少土;石苍黑色,多平方,少圜。少杂树,多松,生石罅,皆平顶。冰雪,无瀑水,无鸟兽音迹。至日观数里内无树,而雪与人膝齐。

桐城姚鼐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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姚鼐(清)


取之以仁义,守之以仁义者,周也。取之以诈力,守之以诈力者,秦也。以秦之所以取取之,以周之所以守守之者,汉也。仁义诈力杂用以取天下者,此孔明之所以失也。

曹操因衰乘危,得逞其奸,孔明耻之,欲信大义于天下。当此时,曹公威震四海,东据许、兖,南牧荆、豫,孔明之恃以胜之者,独以其区区之忠信,有以激天下之心耳。夫天下廉隅节概慷慨死义之士,固非心服曹氏也,特以威劫而强臣之,闻孔明之风,宜其千里之外有响应者,如此则虽无措足之地而天下固为之用矣。且夫杀一不辜而得天下,有所不为,而后天下忠臣义士乐为之死。刘表之丧,先主在荆州,孔明欲袭杀其孤,先主不忍也。其后刘璋以好逆之至蜀,不数月,扼其吭,拊其背,而夺之国。此其与曹操异者几希矣。曹、刘之不敌,天下之所共知也。言兵不若曹操之多,言地不若曹操之广,言战不若曹操之能,而有以一胜之者,区区之忠信也。孔明迁刘璋,既已失天下义士之望,乃始治兵振旅,为仁义之师,东向长驱,而欲天下响应,盖亦难矣。

曹操既死,子丕代立,当此之时,可以计破也。何者?操之临终,召丕而属之植,未尝不以谭、尚为戒也。而丕与植,终于相残如此。此其父子兄弟且为寇仇,而况能以得天下英雄之心哉!此有可间之势,不过捐数十万金,使其大臣骨肉内自相残,然后举兵而伐之,此高祖所以灭项籍也。孔明既不能全其信义,以服天下之心,又不能奋其智谋,以绝曹氏之手足,宜其屡战而屡却哉!

故夫敌有可间之势而不间者,汤、武行之为大义,非汤、武而行之为失机。此仁人君子之大患也。吕温以为孔明承桓、灵之后,不可强民以思汉,欲其播告天下之民,且曰“曹氏利汝吾事之,害汝吾诛之。”不知蜀之与魏,果有以大过之乎!苟无以大过之,而又决不能事魏,则天下安肯以空言竦动哉?呜呼!此书生之论,可言而不可用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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苏轼(宋)


自知其可以王而王者,三王也。自知其不可以王而霸者,五霸也。或者之论曰:“图王不成,其弊犹可以霸。”呜呼!使齐桓、晋文而行汤、武之事,将求亡之不暇,虽欲霸,可得乎?

夫王道者,不可以小用也。大用则王,小用则亡。昔者徐偃王、宋襄公尝行仁义矣,然终以亡其身、丧其国者,何哉?其所施者,未足以充其所求也。故夫有可以得天下之道,而无取天下之心,乃可与言王矣。范蠡、留侯,虽非汤、武之佐,然亦可谓刚毅果敢,卓然不惑,而能有所必为者也。观吴王困于姑苏之上,而求哀请命于勾践,勾践欲赦之,彼范蠡者独以为不可,援桴进兵,卒刎其颈。项籍之解而东,高帝亦欲罢兵归国,留侯谏曰:“此天亡也,急击勿失。”此二人者,以为区区之仁义,不足以易吾之大计也。

嗟夫!乐毅战国之雄,未知大道,而窃尝闻之,则足以亡其身而已矣。论者以为燕惠王不肖,用反间,以骑劫代将,卒走乐生。此其所以无成者,出于不幸,而非用兵之罪。然当时使昭王尚在,反间不得行,乐毅终亦必败。何者?燕之并齐,非秦、楚、三晋之利。今以百万之师,攻两城之残寇,而数岁不决,师老于外,此必有乘其虚者矣。诸侯乘之于内,齐击之于外。当此时,虽太公、穰苴不能无败。然乐毅以百倍之众,数岁而不能下两城者,非其智力不足,盖欲以仁义服齐之民,故不忍急攻而至于此也。夫以齐人苦湣王之暴,乐毅苟退而休兵,治其政令,宽其赋役,反其田里,安其老幼,使齐人无复斗志,则田单者独谁与战哉!奈何以百万之师,相持而不决,此固所以使齐人得徐而为之谋也。

当战国时,兵强相吞者,岂独在我?以燕、齐之众压其城,而急攻之,可灭此而后食,其谁曰不可?呜呼!欲王则王,不王则审所处,无使两失焉而为天下笑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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苏轼(宋)